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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刊登於:「新世代青年團」(http://youth.ngo.org.tw/)2005.01.01

評孫善豪《第一個非馬克思主義者──馬克思作品選讀》之三
評〈哥達綱領批判〉之導讀及重譯35

何青

 

是刪節還是刪改?

在孫善豪《第一個非馬克思主義者──馬克思作品選讀》這本書裡,經常使用刪節符號【……】,這些刪節符號,使讀者誤以為這是馬克思著作中不重要的地方。事實上,卻是孫善豪刻意的安排。在孫善豪書中〈哥達綱領批判〉這篇選讀也同樣採取這種技倆。但我必須指出,刪節符號中的內容,正是馬克思理論所強調的重點,並且是帶有階級性及批判性論點的精華部分。這些刪節符號是孫善豪用來掩飾他「篡改」馬克思理論的事實,孫善豪所謂「刪節」根本就是技巧上變相地「刪改」的手法,絕非單純的刪節而已。

〈哥達綱領批判〉在馬克思恩格斯選集(新版)第三卷36 可以找到。舊版的翻譯有些地方比新版好,新版有一些誤導的地方,尤其在名詞上作了修改(例如,「資產階級法權」改成「資產階級權利」),這隱含了某種程度的政治干涉,與學術翻譯上要求精確的精神不相干。

孫善豪這篇的選讀,如同之前我對他《資本論》第一章的翻譯和導讀的批評一樣,「沒有一句話是對的」、「所有的論點都是錯的」,這樣說一點也不過份。

本篇選讀,首先從本書第26頁開始,我的批評方式是沿著該書的選讀頁數順序來進行。另關於〈哥達綱領批判〉譯文,我基本上是根據中共新版的翻譯,不用孫善豪的翻譯。這是因為孫善豪的翻譯裡頭有許多嚴重錯誤的地方。舉例說,在前幾篇選讀中,孫善豪將德文「Produktionsmittel」翻譯為「生產工具」,並將「Lebensmittel」翻譯為「生活必需品」。這兩個字在中共中文版的翻譯中,近五十年來約定俗成都翻成「生產資料」及「生活資料」了。「生產資料」的內容除了包括「生產工具」之外還有原料、廠房、土地、森林、河流、礦藏和維修器材等一切人們物質資料生產所必需的物質條件。「生活資料」除了包含衣食住行用等生活必需消費品之外,亦包含醫療、衛生、體育、文化、藝術和教育所需要的一切物品。孫善豪對這二字光從字面翻譯,透露出他實在不了解其中所包含的意義與內容。甚至更嚴重的,可以這麼說,他不了解馬克思到底在談什麼、批判什麼。從他對〈哥達綱領批判〉選讀可以清楚証明這點,因為他竟荒唐到把拉薩爾的觀點當作是馬克思的觀點,也就是說,將馬克思所批判的對象的觀點,當成馬克思自己的觀點來理解。這些錯誤,本文將在後面陸續指出。

馬克思的〈哥達綱領批判〉,是針對1875年初發生的兩個工人黨要實行合併,共同起草了供哥達合併代表大會討論的綱領草案所提出來的批評。當時馬克思支持的這個黨組織,即〈哥達綱領批判〉一文中所提在愛森納這個地方所建立的黨組織(德國社會民主工黨)。另一個工人組織,是拉薩爾派的「全德工人聯合會」,是拉薩爾所建立的。這二個黨想要重組聯合會,且獲得兩黨黨員強烈響應,所以後來重組相當成功,也就是現在德國的社會民主黨SPD(即當今德國當政的政黨),但這個黨自成立之始即違背了馬克思的主張以及對資本主義的分析,而且暗中還對當時封建帝王勢力作了許多妥協,後來甚至參與了當時對左派進行屠殺的案件。馬克思的〈哥達綱領批判〉,由於恩格斯的反對,為了顧全大局馬克思生前沒有發表。

《哥達綱領》主要的起草者是拉薩爾派的人,馬克思對這一黨綱,包括語言、概念、主張……等逐段提出相當詳細的而且嚴厲的批注。本篇是馬克思晚年強而有力的批判文獻,其中批判了拉薩爾主義的觀點,闡述了科學社會主義的一些新原理,對吾人深入瞭解共產主義及社會主義的實質內涵,無疑是一篇重要的經典作品。

孫善豪本篇 〈哥達綱領批判〉的選讀有許多嚴重的誤譯和誤導,因此我認為有必要就相關部份加以指出。

 

「自由人聯合體」是共產主義或社會主義的原型嗎?

在本篇選讀第26頁之4孫善豪提出關於「自由人聯合體是共產主義或社會主義的原型」的觀點。原文如下:
「《資本論》雖然是共產主義者的聖經,但是它裡面第一次提到『共產主義』,卻是很隱晦地採取了『自由人聯合體』的名義、作為一個想像的(Vorstellung),而出現在第四節商品拜物教裡,用來與現實的資本主義商品生產方式相對照,以顯示後者並非天經地義、放諸四海皆準。……」(26頁)

這段話看來似乎堂而皇之地在介紹馬克思的《資本論》的論述,但其實不然。吾人若從《資本論》(第一卷95頁)此處上下文來考察,即可知馬克思提出「自由人聯合體」並不是什麼對共產社會的「隱晦敘述」。這裡所出現的「自由人聯合體」,主要是相對各種社會勞動的生產方式一般而言,可以是相對於奴隸或者人身依附關係的時代,抑或是相對於資本主義僱傭關係的社會。結論是要強調人們的勞動和勞動產品的社會關係,在資本主義社會中,物與物的關係取代了人與人的關係。在談各種勞動方式之前,馬克思甚至先提到魯賓遜的孤島勞動生活。這種情況的勞動,是一個人的勞動,而非為他人生產,亦非為交換而勞動,這種形式完全不同於資本主義的商品生產。因此,馬克思要說的是,如果將魯賓遜一個人的社會,想像成許多個魯賓遜的個人結合在一起所形成的聯合體。在這個聯合體裡,生產資料是公有的,每一個人自覺地將個人勞動當作是社會勞動來使用。馬克思的自由人聯合體是在這層意義下提出來的。正由於這種形式是以社會為單位的社會共同體來生產,非以交換為目的,並且根據總的生產來進行生產和消費,他提出在這種生產方式下決定出分配的方式,是將一部分充作生產資料,有一部份作為生活資料由聯合體中個別勞動者來進行分配。在這層意義下,馬克思提出的自由人聯合體,這也就是被孫善豪誤認為是共產社會的分配方式,但實際上與他在〈哥達綱領批判〉所提出的社會主義或共產主義的分配方式並不相同。馬克思<哥達綱領批判>所提的社會主義或共產主義,乃是針對資本主義生產方式所具體提出的一種對立面 ,但自由人聯合體的提法並不是在這層意義下產生的,它只是一般性地相對於其他生產方式而提出的討論,目的在於分析商品拜物教的物質基礎。

不可諱言地,馬克思所談的、要解決的問題,當然也適用於古代的原始共產主義社會、公社時期的社會,而不只是針對資本主義商品社會所產生的問題來解決。「自由人聯合體」不是共產主義或社會主義的原型,亦不等於共產主義的社會。孫善豪在此篇選讀的說法,絕非馬克思在〈哥達綱領批判〉一文中所闡述的共產主義。至於馬克思〈哥達綱領批判〉中的共產主義為何?後文將予以詳述。

孫善豪的導言中提及後世對共產主義社會多有懷疑或誤解,這是對的,但非其所解釋的那樣。如同前述,孫善豪表面上常批評他人對馬克思的誤解,因此很容易得到他所預期的認同。但是孫善豪緊接著的解釋,卻是另一種更嚴重的誤導和由此而產生的另一種誤解。在讀了之後,反而使人誤以為孫善豪所謂世俗對馬克思誤解的看法才是正確的,而這才是問題嚴重的徵結所在。這是孫善豪狡猾的地方。
孫善豪在〈哥達綱領批判〉選讀裡,只選了分配問題來討論,無關分配問題的部份他便不選。這涉及他個人喜好問題,那還情有可原,但就連他自己所選的分配問題裡,竟刪除了許多馬克思重要的觀點,又將許多拉薩爾的錯誤觀點當作馬克思的觀點。零零種種,實在很難不歸咎於他個人的無知。無知不能當作藉口37 ,更不容作為掩飾他別有用心的充足理由。

 

從分配看問題

接下來談孫善豪在選讀裡所提關於分配的問題,以及孫善豪如何介紹馬克思的分配理論。
在〈哥達綱領批判〉中,由於拉薩爾將德國工人黨的主張,以「公平分配」或者「不折不扣」的勞動所得的分配觀點來談共產主義,馬克思曾批評拉薩爾,認為從分配來看問題已顯示其錯誤所在。在《馬恩選集》第三卷第306頁第3段:


「……在所謂分配問題上大作文章並把重點放在它上面,那也是根本錯誤的。……」38 ,接著下一段:

「消費資料的任何一種分配,都不過是生產條件本身分配的結果,而生產條件的分配,則表現生產方式本身的性質。例如,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基礎是,生產的物質條件以資本和地產的形式掌握在非勞動者手中,而人民大眾所有的只是生產的人身條件,即勞動力。既然生產的要素是這樣分配的,那麼自然就產生現在這樣的消費資料的分配。如果生產的物質條件是勞動者自己的集體財產,那麼同樣要產生一種和現在不同的消費資料的分配。庸俗的社會主義傚仿資產階級經濟學家(一部份民主派又傚仿庸俗社會主義)把分配看成並解釋成一種不依賴於生產方式的東西,從而把社會主義描寫為主要是圍繞著分配逗圈子。既然真實的關係早已弄清楚了,為什麼又要開倒車呢?」

同樣地,《資本論》第二卷馬克思曾批評亞當斯密從分配看工資、利潤和、地租(所謂史密教條)的錯誤觀點。由此可知,馬克思是相當反對從分配看問題。然而這一點,卻正好是孫善豪所贊成的。

 

拉薩爾這種狹隘的分配方式

回頭來看孫善豪本篇選讀:
「馬克思其實以三個步驟來討論了『分配』問題。第一是確定:所謂『分配』,究竟是在分配什麼?第二是問:在共產主義第一個階段(即後世所謂「社會主義」)裡是如何分配的?第三是指出:在共產主義第二個階段(即後世所謂「共產主義」)裡是如何分配的。」(28頁)

馬克思事實上並未分三個步驟來談這個問題,這是孫善豪自己臆想馬克思有這樣的區分。他之所以要分為上述三個部份,這完全是為削足適履來配合他自己的這篇導讀架構。因為馬克思的主要觀點乃認為生產關係本身就決定了分配的方式,而非如孫善豪所談,還要分三個步驟來談分配問題。馬克思在〈哥達綱領批判〉裡,是根本地反對拉薩爾將分配看為最重要的問題並專門獨立來談,因為問題的主要面向是生產關係。

接著孫善豪的選讀第28頁第3段:
「對於第一個問題,馬克思回答:用來分配的,並不是『社會總產物』的全部。反而,這個『社會總產物』要首先被區分為『用來生產的部份』和『用來消費的部份』;前者就是所謂『生產工具』(Produktionsmittel),後者則是『生活必需品』(Lebensmittel),而用來『分配』的,是後者:也就是『社會總產物』扣除生產所必須的部份後剩下的那部份。」(28頁)
首先,孫善豪這段話的第一個錯誤,他認為用來分配的是生活必需品,亦即消費資料。這是第一個錯誤,用來分配的是社會總產品39

《馬恩選集》第二卷《政治經濟學批判》導言(摘自1857-1858經濟學手稿)第12頁,在此處馬克思談及生產與分配、消費與交換的一般關係。

「個人以僱用勞動的形式參與生產,就以工資形式參與產品、生產成果的分配。分配的結構完全決定於生產的結構。分配本身是生產的產物,不僅就對象說是如此,而且就形式說也是如此。就對象說,能分配的只是生產的成果,就形式說,參與生產的一定方式決定分配的特殊形式,決定參與分配的形式。把土地放在生產上來談,把地租放在分配上來談,等等,這完全是幻覺。」
同書第14頁第三段第2行:

「在分配是產品的分配之前,它是【1】生產工具的分配,【2】社會成員在各類生產之間的分配(個人從屬於一定的生產關係)--這是同一關係的進一步規定。這種分配包含在生產過程本身中並且決定生產的結構,產品的分配顯然只是這種分配的結果。如果在考察生產時把包含在其中的這種分配撇開,生產顯然是一個空洞的抽象;相反,有了這種本來構成生產的一個要素的分配,產品的分配自然也就確定了。」40

綜上可知,生產的方式本身即決定了產品的分配方式。另外,孫善豪把產品的分配分為「生產的」和「消費的」二種,也是錯誤的。馬克思清楚地論證生產與消費是一組對立統一體41 ,換句話說,生產的同時也是在進行消費,生產本身是對機器、原料、廠房以及勞動力進行消費。所以,可以說生產也是消費的過程。另一方面,消費也同時是在進行生產42 。在此,我要強調馬克思對於生產與消費的看法決不是將之視為不相干的兩個過程。而孫善豪卻將社會總產品分為用於生產的及用於消費二面,在談到分配問題時,他也只談對消費這部份的分配,而未言及生產的分配。

 

什麼被分配?

當然我無法期望孫善豪看過前述我所引用馬克思的文章,我主要目的在於指出,孫善豪這種區分方法,與他自己後文所提各部份的分配與扣除的提法也不一致。孫善豪的分配與扣除的提法是這樣的:

「也就是『社會總產物』扣除生產所必須的部份後剩下的那部份。」(本篇選讀第29頁)。

本段話,孫善豪意指扣除後剩下來的那部份才進行分配。的確,馬克思在〈哥達綱領批判〉所指集體中各個生產者之間進行分配的那部份消費資料,這也就是孫善豪這部份所談分配的根據。但是,馬克思在談這段之前,是有其前提的。在馬恩選第三卷第303頁中間部份:
「只有現在才談得上綱領在拉薩爾的影響下狹義地專門注意的那種『分配』,就是說,才談得上在集體中的各個生產者之間進行分配的那部份消費資料。」,
馬克思在此很清楚地批判拉薩爾這種綱領下「狹隘的」分配方式,而馬克思所要批判拉薩爾的錯誤地方,也正是孫善豪所犯的錯誤。換言之,孫善豪就是採用拉薩爾這種狹隘的分配方式來解讀馬克思的。

孫善豪談完所謂那一部份的分配後,似乎突然想起應該在這之前再補充一段「還是必須先扣除社會共同支出,包括管理、學校、醫療、保險等等,然後,最後剩下來的,才分配給一個一個『個人』、才是『個人』可以消費的東西。」(29頁),儘管他作了這段補充說明,惟與馬克思的說法還是相去甚遠。

 

被分配的是「社會總產品」

兩者差距部份,可從〈哥達綱領批判〉來瞭解馬克思如何解釋社會總產品如何根據已經被決定的生產來進行分配。

「如果我們把『勞動所得』這個用語首先理解為勞動的產品,那麼集體的勞動所得就是社會總產品。」43

這段話即可清楚地解釋孫善豪的疑慮(或他還沒弄懂的地方),可以證明馬克思確實認為被分配的是「社會總產品」,而不是別的東西。

「現在從它裡面應當扣除:第一,用來補償消耗掉的生產資料的部份。」44

 

「自由人聯合體」再認識

這裡所稱「扣除」亦即分配的一種方式,這段表明要扣除的是生產的部份,我之前強調過,自由人聯合體不是馬克思所要說的共產主義社會,這是因為自由人聯合體談論的層次是生產方式一般,原始公社也是一種生產方式,包含在其中,魯賓遜一個人的生產方式是如此,許多個體擴大集合成的集體生產亦是如此。在集體生產中,一個人所進行勞動的同時,也將從社會總產品中取回自己個人所投入的勞動。「取回」意涵著二層意義,一為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另一為人與自然之間的關係,而這個自然可以指原料、機器、廠房、土地等客觀的自然存在物。這種關係很明白地說明一點,個人所生產的東西,可以根據比例直接拿回來。但是在資本主義社會的生產關係下,是如何呢?我進行勞動,然後,以一定的勞動量(能代表價值量的勞動時間)去換成價值的量,才可以表現它的價值。這種生產關係也可以說和前者類似,但完全不同,最大差別在於,勞動必須透過「價值」這個第三者作為勞動衡量的尺度。不僅如此,在資本主義的價值形式下,是以貨幣的價值形式出現,以貨幣作為第三者,作為一般等價物來進行交換,這同自由人的聯合體很不一樣,生產方式一般的勞動,其分配不需通過價值或者貨幣作為第三者來換回勞動產品,而是根據比例直接換回。而資本主義──這種以貨幣作為第三者所進行的交換方式,就會產生像宗教一樣的商品拜物教,就會顛倒、扭曲並產生虛幻的形式,使人看不清楚究竟交換的是什麼。為何勞動者換回的是工資?表面上表現出與勞動者所付出的勞動是等價的關係。也就是這種等價交換,使得勞動者願意默默地在生產過程中投入一部份沒有被報酬的勞動。這是因為沒有得到報酬的部份被這種等價形式所掩蓋住了,工資以貨幣的方式達到掩蓋真相的目的。

但是,在非資本主義的生產方式,這種形式就不是那樣容易被遮掩,反而易被顯露出來。設想在封建時代,有一人把自己農地生產的產品之十分之一(所謂的十一稅)交納予教會,事後絕對清楚知道這些交予教會的東西是由誰生產出來的產品;但在資本主義社會下則不然,個別勞動所生產的產品、所進行的勞動都被抽象化了、一般化了,透過平均化的過程後即成了「一般的人類勞動」、「無差別的勞動」,成為社會勞動的產品。因此,勞動產品所交換回來的是一堆貨幣符號,並以工資的形式表現出來。資本主義的生產關係,除了令勞動者無法看到自己生產的東西外,也分配不到自己生產的東西。這和自由人聯合體很不一樣,在那裡勞動者自己生產的東西,可以直接以一定比例拿回一部份,過去有人稱之為「勞動券」或其他名稱,不過對於究竟用什麼樣的形式分配,這還有待具體情況而定。就以近五十年社會主義國家的經驗來說,這個關於生產多少產品以及相應可以被分配多少,及其中應採用什麼樣的價值尺度或勞動尺度來衡量的問題,是一個還待進一步總結的經驗。

 

社會總產品第一扣除

這個問題在〈哥達綱領批判〉中有更進一步的解說。它談到社會總產品第一應當扣除的是「用來補償消耗掉的生產資料的部份」,這句話在孫善豪的選讀第139頁,他翻譯成「用來補充消耗掉的生產手段(即工具和原料)的部份」。這裡順帶一提(我前文也說過),孫善豪在選讀裡,把「Produktionsmittel」這個字翻成生產工具,在這裡他大概也發現不大妥,於是又在括號中將「原料」加了進來,他這種作法還算是懂得隨機應變,也是他機靈的地方。但是問題的錯誤並沒有因此糾正過來,他還留下「補充」這個詞。不是補充(不足),而是補償(消耗)。這點可以從《資本論》第二卷資本的循環及周轉瞭解每一周轉必須補償生產消費掉的部份(包括原料)的論述來說明。

 

社會總產品其他扣除

馬克思除了補償消耗掉的生產資料之外,還進一步提出其他兩項扣除,即第二項:用來擴大再生產的追加部分;第三項:用來應付不幸事故、自然災害等的後備基金或保險基金。
顯然,社會總產品中必須進行扣除的,不只是用以生產的生產資料,還包括了作為消費的生活資料,因為,從再生產來看,有其必要性。當然,這會使孫善豪感到意外,因為他之前將「扣除」與「分配」區分開,以為前者為生產資料的扣除,後者為生活資料的分配。再提醒一遍:孫的分配與扣除的提法是這樣的:「也就是『社會總產物』扣除生產所必須的部份後剩下的那部份。」(本篇選讀第29頁),這顯然忽略了社會產品的扣除還包括了生活資料的部分,亦即個人消費的部分。

 

扣除多少的問題

馬克思還提到應扣除多少的問題。他書中說

「致於扣除多少,應當根據現有的物資和力量來確定,部份地應當根據概率計算來確定,但是這些扣除無論如何根據公平原則是無法計算的。」45

此外,馬克思更明白地指出,從總產品中有另一部分是用來作為消費資料的,還要扣除。

「在把這部分進行各分配之前,還得從裡面扣除:
第一, 同生產沒有直接關係的一般管理費用。
第二, 用來滿足共同需要的部分。
第三, 為喪失勞動能力的人等等設立的基金。」46

馬克思〈哥達綱領批判〉一文中所闡示的社會主義,是一個邁向共產主義社會的過程或過渡,這個時期只有活勞動可以參與分配,所謂不勞動者不得食也。對於喪失勞動力的社員,例外給予照顧,其他人的分配需依照個人投入社會生產的勞動量,扣除公共基金的部分,以另一種形式領回。以一種形式的一定量勞動同另一種形式的同量勞動進行交換,雖然這與調節資本主義商品交換的等價交換原則相似,但其「形式與內容」卻有著極大的改變。因為,資本主義的分配,死勞動的部分也要參加分配,如公司股份事實上是死勞動,在死勞動分配以後才有活勞動的工資。在這裡所說(即馬克思〈哥達綱領批判〉所指的共產主義第一個階段)的按勞分配,即指活勞動參加生產,並在進行「扣除」之後個人之間的分配。至於死勞動,因為在共產主義社會中生產資料乃是公有,因此不會有參與分配的問題。還有不勞動者,當然也是不能參與分配的(喪失勞動力者除外),所以不是「全社會」都能參加分配。孫善豪在談這個問題的時候(共產主義的第一個階段),也談到「全社會」如何如何,事實上,不是「全社會」都參加分配或生產。

 

孫善豪的「現代社會分配」

孫善豪企圖炫燿他不僅對共產主義,且對「現代社會」分配的方式也很有研究。所以他在書中最後也提到:

『現代社會的分配方式不是這樣的。反而,第一,「社會總產物」先被分給一個一個生產者(無論這個生產者是一個個人、是一個工廠、或是一個企業、一個財團),然後才首先,從這一分一分的「所得」中,依一定的比例扣掉一部分,來設法滿足共同需要(這扣掉的部分亦即政府稅收--但是它的多少,不是由「全體需要」來決定,而是由「能供應多少」來決定的--也就是:不是先決定需要、然後決定扣除額,而是先決定扣除額、然後決定哪些需要可以被滿足;其結果是:「共同需要」不見得可以被滿足)……』(第29頁)

在這裡,孫善豪避開「資本主義社會」這個名稱,而用「現代社會」,避開批判資本主義社會或資產階級的用法,而以翻譯成所謂「市民社會」或其它的用語來取代。這只能說他有某種文字恐懼症,這種恐懼症從其文章中的用語可逐漸診斷出來。可是,如此一來,他的「現代社會」這個辭彙又跟馬克思在這篇文章裡所要批判的〈哥達綱領〉的用語混為一談了!如果孫善豪好好讀他號稱他翻譯的馬克思〈哥達綱領批判〉一文的全文而不是埋頭刪改他不喜歡的文字的話,那麼就在這篇裡他會發現馬克思寫著:

「而且綱領還荒謬地濫用了『現代國家』、『現代社會』等字眼,甚至更荒謬地誤解了向之提出的那個國家!」47

緊接著,馬克思解釋了什麼是「現代社會」:

「『現代社會』就是存在於一切文明國度中的資本主義社會,它或多或少地擺脫了中世紀的雜質,或多或少地由於每個國度的特殊的歷史發展而改變了形態,或多或少地發展了。『現代國家』卻各不相同。它在普魯士德意志帝國同在瑞士不一樣,在英國同在美國不一樣,所以,『現代國家』是一種虛構。」48

在馬克思〈哥達綱領批判〉一文中,所謂「現代社會」就是指資本主義社會,孫善豪用「現代社會」是不是也是指資本主義社會呢?如果不是,那天他便有故意混淆視聽之嫌。

孫善豪在此所謂的「生產者」跟馬克思的「生產者」的觀念當然很不一樣。孫善豪完全不瞭解資本主義社會裡最起碼的分配方式是由誰來決定,不了解僱傭關係下資產階級用死勞動來參與分配,背後真相就是無償佔有工人階級的剩餘價值。孫善豪竟然以為資本主義社會裡「社會總產品」是先分配給一個一個的個人,然後用繳稅的方式來扣除,他的說法不但隱藏了對立且矛盾的階級關係,用抽空的「個人」來簡化、曲解生產關係下的生產者;其所謂「所得」,正好是拉薩爾的用法,也正是馬克思所反對的用語,當談到分配時,馬克思對拉薩爾所講的「個人所得」也加以批判。

事實上孫善豪不曉得資本主義社會裡誰擁有生產資料,誰就有權做分配,而不是每一個個人都有權決定分配的。對一個僱傭勞動者來說,所謂分配,是一個表面上等價,事實上卻是不等價的交換。所謂勞動力的價值,也就是勞動力相等的那一部份社會必要勞動時間所相等的價值。這一部份很顯然是扣除掉他在勞動裡面所多生產出來的或多餘的、剩餘的那一部份,那一部份是無報酬的。所以資本主義的生產裡不是先分配給個人。孫善豪的這種誤導,不但是讓讀者對共產主義有錯誤的了解,而且讓你對資本主義也了解錯誤。

馬克思的分析主要是批判拉薩爾派草擬的黨綱狹隘地將資本主義的問題導引、歸結於分配的問題上,即用所謂的「不折不扣的勞動所得」這個觀念,來錯誤地解釋社會主義的分配,並忽略了社會主義的重點在於生產關係的變革,而不是分配方式的變異。而所謂「不折不扣的勞動所得」是集體中各個生產者之間進行分配的那部分消費資料,馬克思說,事實上拉薩爾所謂『不折不扣』的勞動所得,已經在這裡在扣除掉那些所必要扣除的部分裡面,已經變成為『有折有扣。所以,馬克思認為拉薩爾「不折不扣」的說法越來越站不住腳,「勞動所得」這一用語本身也會因社會主義的推展就會逐漸消失。馬克思就講到:

「在一個集體的、以生產資料公有為基礎的社會中,生產者不交換自己的產品,用在產品上的勞動,在這裡也不表現為這些產品的價值。不表現為這些產品所具有的某種物的屬性。因為這時,同資本主義社會相反,個人的勞動不再經過迂迴曲折的道路,而是直接作為總勞動的組成部份存在著。於是「勞動所得」由於含意模糊,就是現在也不能接受的用語,便失去了任何意義。」

 

「共產主義第一個階段」是「各盡所能、各取所值」?

事實上,孫善豪在分析這個階段(即「共產主義第一個階段」,(31頁)時,指此階段是「各盡所能、各取所」的階段(32頁),這點也是錯的。孫善豪說:

「……另一方面,每一個個人都向社會付出一定量的勞動力、然後又從社會取回同量的生產物來消費(也就是《資本論》裡所說的:勞動時間計算著生產者在總勞動中各自所佔的份量、從而在總產物中各自所可以消費的份量49 )。這是一個『各盡所能、各取所』的階段。」(32頁)

『各盡所能、各取所值』的說法是錯的,在此階段「價值」已經不產生主要的作用,已經不再作為第三者,正確的說法應該是,「各盡所能、按勞(活勞動)分配」。所以,孫善豪假如沒有這層瞭解,他事實上是在胡說八道。他還提到馬克思說「各盡所能、各取所需」的簡單口號。我要指出「各盡所能、各取所需」的口號不是馬克思提出的,而是傅立業等更早的社會主義者提出的。孫善豪在這裡把所有的功勞都歸功於馬克思,馬克思也會受之有愧。

回到孫善豪所提:

「現代社會的分配方式不是這樣的……(這扣掉的部分亦即政府稅收--但是它的多少,不是由『全體需要』來決定,而是由『能供應多少』來決定的--也就是:不是先決定需要、然後決定扣除額,而是先決定扣除額、然後決定哪些需要可以被滿足;其結果是:『共同需要』不見得可以被滿足)……」(29頁)

這是很奇怪的說法,為什麼不是根據需要而是根據扣除額?好像是為了扣除而扣除,而不是為了生產的需要或經濟的需要、個人的需要,不管是直接或間接。以馬克思的說法, 有些是間接的需要,比如說在生產裡,機器需要原料、其他的供應等等, 這是間接的「需要」,可是還是一種「需要」。而孫善豪提到是由「能供應多少」來決定的,這就等於是沒有原則的原則,即它的「扣除」是沒有原則的「扣除」。在馬克思的〈哥達綱領批判〉裡,他第一個補償生產資料的部分,若不補償生產的部分,則生產無法繼續再生產,這是有需要的。當然不是像孫善豪所說能供應多少就補償多少,生產後若無法補償生產的消費,很顯然就不可能繼續生產下去,不然就只能改變生產的方法,或者是改變消費的方法,並不會不補償生產資料的部分而繼續生產。就是任何三歲小孩也都知道任何生產若沒有辦法維持原來規模即簡單再生產的話,就不可能繼續生產下去。第二個部分是擴大再生產的追加部分。這個部分,按馬克思所說,必須根據物質和力量來確定。對於不幸事故、自然災害的後備基金或保險基金,這部分當然必須看情形,可是並不是根據能供應多少就供應多少。假如說一切扣除如孫善豪所說的那樣,是為了扣除而扣除,而不是為了再生產所需要,這樣的生產必定大亂。

「不是先決定需要、然後決定扣除額,而是先決定扣除額、然後決定哪些需要可以被滿足;其結果是:『共同需要』不見得可以被滿足」(30頁)

孫善豪說這是資本主義的分配方式。可是資本主義的分配方式, 首先並非能供給多少就供給多少,而是在資產階級有利可圖的前提下,國家機器才能夠進行某種分配。無利可圖的情況下,不是企業進行裁員,就是減縮生產、關門大吉(先不提有破產法的保護)。在這種情況下,國家要如何用課稅的方式來扣除資本的利得與工人的工資?所以,吾人實在不瞭解孫善豪所說的這種「資本主義的分配方式」是由何而來。好像他向來是生活在一個真空裡。孫善豪還套一個老生常談的說法:

「扣掉稅收後所得的那一份:其中多少部分要投入再生產、多少部分用來消費……等──不是『全體社會』來決定他們的全部生產究竟怎麼用,而是個別生產者各憑本事來決定;」(30頁)

這個「各憑本事」也很厲害,他前面所說的「生產者」是包括工人個人,我想在資本主義社會中,工人個人實在是沒有本事來參與決定再生產與消費之間的分配比例,我們需搞清楚一件事,資本主義社會中只有擁有生產資料的資本家才需考慮上述問題,工人的工資只能作為自己與家庭的生活消費,無法成為資本。孫善豪又說:

「而最佳的狀態是:這些彼此獨立的生產者的彼此獨立的決定,可以(在冥冥中)達到某種預定的和諧。」

這「冥冥中」一詞實在是只能用「哈利路亞」,或是「呵呵呵」來解釋。孫善豪說:
『簡言之,不是「先公後私」,而是「先私後公」。』

這兩句話,實在是很庸俗的老生常談。沒有所謂的「先公後私」、「先私後公」,這都是騙人的,馬克思提到公私的差別就只有在討論生產關係的差異時,表現在生產資料的經濟所有權上,公有制與私有制的針鋒相對,而不是社會產品進行分配的先後順序。孫善豪用這種先後順序的障眼法,捏造一套偽理論來混淆視聽。

 

共產主義社會高級階段

那麼整個社會生產要到什麼程度才有可能「各盡所能、按需分配」?根據「哥達綱領批判」是說:

在共產主義社會高級階段,在迫使個人奴隸般的服從分工的情形已經消失,從而腦力勞動和體力勞動對立也隨之消失之後,在勞動已經不僅僅是謀生的手段,而且本身成為生活的第一需要之後50 ,在隨著個人的全面發展,他們的生產力也增長起來,而集體財富的一切源泉都充分湧流之後51 ,只有那個時候,才能完全超出資產階級權利的狹隘眼界,社會才能在自己的旗幟上寫上「各盡所能、按需分配」。52

到了這裡,社會生產力要相當發達,要社會財富相當富有才能做到這一點。很顯然可以做到各取所需的話,也就沒有所謂「先公後私」或「先私後公」的問題。這種生產方式就決定了它的分配不是「公」、「私」的問題。所以這一點孫善豪是沒有讀到。很顯然他是讀不懂〈哥達綱領批判〉在講什麼,馬克思批拉薩爾究竟在批判什麼。

 

孫善豪的算術

孫善豪指出在現代社會(資本主義社會?)的分配還有:

「第二,勞動者或受薪者所得到的生活必需品,不是作為『消費的部分』,不是作為從『社會總生產』裡扣除掉生產所需後的剩餘,而是反之:它們是作為『生產成本』而付給生產者的:『工資』,並不是勞動者從他們的『總產品』裡(扣除掉a各種生產耗費和b各種共同需要後)取回的部分,反而是他們(勞動者)作為『生產工具』所得到的報償。」(30頁)

在上面的引文中,孫善豪用了幾個似是而非的概念和名詞:「生產成本」,「工資」,「『生產工具』所得到的報償」。勉強從孫善豪的上文去解讀,吾人似乎可以猜測他所謂「生產成本」是包括:a)各種生產耗費;b)各種共同需要;c)「工資」。在孫善豪的算術裡,「勞動者或受薪者」只是作為「生產工具」,「工資」便是他們(勞動者)作為「生產工具」所得到的報償。而且,在前面吾人已指出他的「生產工具」並不包括原料、廠房、土地和維修器材等。在此,他便機警地用「各種生產耗費」這個項目把他所漏掉的攏統包括進來了。致於所謂「各種共同需要」,那就範圍更廣了。現在孫善豪的算數發生問題了。如果「總產品」裡已經扣除掉包括「生產工具」在內的各種生產耗費和各種共同需要後,那麼請問作為「生產工具」的「勞動者或受薪者」,他們作為「生產工具」所得到的「報償」從何而來?如果「生產成本」包括「生產工具」的「耗費」和「工資」,那麼,「勞動者或受薪者」就不能當作為「生產工具」!

工資在孫善豪看來,只是生產成本的一部分,而不是掩蓋剩餘價值生產的形式;此外,孫善豪將創造價值泉源的勞動者,比作生產工具(死勞動),更是不倫不類。勞動者是「生產工具」的話,是否不要吃飯,也不要報償?

在孫善豪看起來對資本家或是對工人都是一種報償(因為他們都是生產者),這樣說來是誰對他們的報償?好像是「冥冥之中」就有人可以報償資本家、報償工人?孫善豪把他用算術算不清的問題就交給「人」來做。

 

孫善豪的「天龍八部」

大乘佛經《妙法蓮華經》裡說到「天龍八部」有「人非人」這種生物。這名究竟如何正確讀斷,是題外話。它的長像自古佛學家都各自有所表述,也不在話下。「人非人」還是「非人」都是生物而不是機器,多少粗糙地反映了古代印度社會的社會階層。孫善豪的「天龍八部」倒像科幻小說,只是抽象的概念「人」和「一個『冥冥之中』的神」。這個「冥冥之中」把「人」分成兩種:一種是「人則是真正的人」,另一種是「人,不被當成人」。

「換言之:有一些(或絕大多數)人,不被當作人、反而是被當作生產工具而被使用:他們的工資,無異於購買機器時的分期付款;」(31頁)

「另一部分(或少數)人則是真正的人:他們決定如何處置『社會總生產』」(31頁)

整個問題不是在誰被當作人、誰不被當作人,而是特定生產方式的問題。孫善豪這樣的提法完全把整個資本主義社會都理解錯誤了,這個 vir obscurus 實在錯得太誇張!太離譜了!

如果孫善豪所說的「人」,是指的是抽象的「一般的人」這個範疇,那麼他跟本不必吃喝等等,因此也就不需要什麼「工資」!可是,不要驚訝,他當然也不會勞動。如果他是生活在某一特定的社會形式中的人,那麼人為了吃喝等等首先他應該具有那個特定社會人的一定性質,而生產就是他獲取生活資料,或用孫善豪所懂的概念,就是獲取「生活必需品」的過程。因此也必然具有這樣或那樣的社會性質。孫善豪的「現代社會」究竟是什麼樣的一個社會呢?首先吾人假定這是「資本主義的社會」,然後用歸謬法証明其為非。

孫善豪把這個社會分成兩個人群:「真正的人」和「人,不被當成人」。

「和當今這種資本主義社會的分配方式比較起來,馬克思所提出的分配當然是非常不同的,它的特色在於:第一,有一個『全體社會』的視野;第二所有的『個人』都被一視同仁地對待。」(31頁)

這個看法事實上就是拉薩爾所說的不折不扣的勞動所得的觀念。所謂「全體社會」或是「一視同仁」的說法,都是一種迷思。事實上在共產主義第一階段裡,從「舊社會的痕跡」一路走過來,還帶有很明顯的資產階級法權。它是以不平等的權力來進行分配,表面上是跟過去不一樣,形式、內容都不同,可是他還是承認個人的天賦、承認不同,完全不是「一視同仁」;你工作能力強、工作較長的,你的「工分」就高,所得報酬就比別人多一點;還有「不勞動者不得食」等等,所以在共產主義的第一個階段裡不是「一視同仁」。

孫善豪:「如果像現在資本主義這樣,人們以資本家、地主和受薪者三種不同質的身分進入生產,那麼分配,也就會以三種不同質的形式出現:利潤、地租和工資。反之,如果全體以『全體』這個同質的身分進行生產,那麼分配也就只有一個同質的形式了。而全體如何能以『全體』的身份進行生產呢?必須有共同的生產工具,也就是生產工具必須為『全體』所有。除此之外,共產主義並不需要任何別的條件。」(33頁)

孫善豪說因為在生產裡面,資本主義社會是資本家、地主、受薪者三者以不同質的身份進入生產,所以分配當然就有三種不同質的形式出現,就是利潤、地租和工資,這不過是現象描述,亞當•斯密則把它拿來當經濟學的教條!問題是資本家、地主和受薪者並不是事先在生產之前就自封為資本家!所以我所分配的收入,其性質就跟你不一樣!你天生是工人,所以你的收入性質就跟我的不一樣,所以你就應該拿工資、我就該拿利潤。沒有天生的這種事情!

事實上,孫的這種說法,比亞當•斯密還倒退,亞當•斯密至少還知道應該要同質,到了李嘉圖甚至還企圖建立一元論,只是沒有成功而已。亞當•斯密的三元論是從分配去看。現在孫善豪因為看到馬克思說「生產決定分配」,他就以此來解釋,可是他的解釋是以不同質的身份進入生產。但怎麼能以不同質來解釋呢?難道資本家、地主跟受薪者就每個人扛個牌子說我是資本家……,這種說法是很愚蠢很無聊的一種說法。孫善豪在說共產主義,竟指全體是以同質的身份進入生產,所以當然是同質的分配。但是首先,沒有「全體」這個東西,社會的實體,是社會關係的集合、組合,怎麼能像黑格爾一樣事先假定一個「全體」這樣的東西,然後奢言以「全體」的身分進行生產?生產資料可以是「公有」,可是「全體社會」是沒有辦法生產的,生產者必然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重點是生產者是在何種社會關係即生產關係下進行生產。此外,孫善豪說如果因為要全體去生產,所以生產工具就應該要全體所有,這是同語反復,實在是不知所云!

 

小結語

孫善豪的書名為《第一個非馬克思主義者──馬克思作品選讀》含有雙重的玄奧,或用孫善豪自己的話,雙重的回溯。本篇開頭的時候,吾人已經指出來,馬克思自嘲「我不是馬克思主義者」的含意是反對那些假左派自稱「馬克思主義者」,而孫善豪的「第一個非馬克思主義者」含意是反對馬克思。這是孫善豪的第一重回溯。我們的書評前後指出了孫善豪誤譯、誤導馬克思的作品之外還任意篡改、栽贓馬克思原意,暴露了他缺乏最起碼學術的真誠!孫善豪的「第一個非馬克思主義者」還有另一個嗤笑讀者的含意,亦即任何他所做的「非馬克思主義者」的解釋、歪曲都已儘在山人不言中。這就是孫善豪的第二重回溯。在此,吾人要提出一個含有回溯的問題來問難孫善豪:

孫善豪,你認為馬克思是不是一個馬克思主義者?

何青注:書中本來還有《費爾巴哈論綱》的中譯,吾人把這部份【……】了。全文完

 

 

※注釋:

35.本文所引頁數如果未點明都是引自孫善豪的《第一個非馬克思主義者-馬克思作品選讀》

36.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三卷(北京:人民出版社,中共中央馬恩列斯著作編譯局編譯,1995)。

37.史賓諾沙說無知並不是充足的理由。

38.馬克思:《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三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頁306。

39.前揭書,頁302。

40.馬克思《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二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頁13。

41.前揭書,頁8。

42.前揭書,頁10。

43.馬克思,《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三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頁302。

44.前揭書,頁302。

45.前揭書,頁303。

46.前揭書,頁303。

47.馬克思《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三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313頁。

48.同上

49.此段關於其引用資本論的翻譯為孫善豪自行翻譯,見其書頁32與頁133。然與中共翻譯的資本論不同,見資本論第96頁第一段第三行。

50.換句話說勞動成為習慣性需要。

51.集體的力量包括協作、各種集體能作的配套、生產組織,還有他能發揮的社會生產力等等都湧流之後。

52.馬克思,《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三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305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