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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刊登於：「新世代青年團」（http://youth.ngo.org.tw/）2004.11.17

《資本論》的敘述方法是從抽象到具體嗎？
台灣《資本論》研究會

※編按：此文摘錄由何青主講，在台灣《資本論》研究會於2004年11月6日舉辦之「價值形式辯證法」講座錄音之部分。


《資本論》的敘述方法是從抽象到具體，這是中共政治經濟學教科書的說法。這個說法的論證引用馬克思的經典著作：

《政治經濟學批判》導言：「如果我從人口著手，那麼，這就是關於整體的一個混沌的表象，並且通過更切近的規定我就會在分析中達到越來越簡單的概念；從表象中的具體達到越來越稀薄的抽象，直到我達到一些最簡單的規定。於是行程又得從那裡回過頭來，直到我最後又回到人口，但是這回人口已不是關於整體的一個渾沌的表象，而是一個具有許多規定和關係的豐富的總體了。……後一種方法顯然是科學上正確的方法。具體之所以具體，因為它是許多規定的綜合，因而是多樣性的統一。因此它在思維中表現為綜合的過程，表現為結果，而不是表現為起點，雖然它是現實的起點，因而也是直觀和表象的起點。在第一條道路上，完整的表象蒸發為抽象的規定；在第二條道路上，抽象的規定在思維行程中導致具體的再現。」1

《資本論》第一卷第二版跋：「當然，在形式上，敘述方法必須與研究方法不同。研究必須充分地佔有材料，分析它的各種發展形式，探尋這些形式的內在聯係。只有這項工作完成以後，現實的運動才能適當地敘述出來。這點一旦做到，材料的生命一旦觀念地反映出來，呈現在我們面前的就好像是一個先驗的結構了。」 2

以上之引文，「後一種」即從抽象到具體的第二條道路，「顯然是科學上正確的方法」。「敘述方法必須與研究方法不同」，研究方法是從具體到抽象，敘述方法則是從抽象到具體，因此，《資本論》的呈現「好像是一個先驗的結構了」。

這種斷章取義的論證方式是很粗暴，是很要不得的，與馬克思的現代辯証法、抽象法毫無共同之處。如果《資本論》的敘述方法是從抽象到具體，那麼《資本論》就變成是從觀念到觀念，或是從觀念到現實，因此，觀念是出發點，是現實事物的創造主，這是黑格爾的辯証法。馬克思的現代辯証法則是與黑格爾截然相反，「觀念的東西不外是移入人的頭腦並在人的頭腦中改造過的物質的東西而已」 3 。

馬克思的現代辯証法，現實是研究的對象，亦是研究的出發點。《資本論》研究的對象是現實的資本主義生產關係，《資本論》的切入點是資本主義社會的總體，其出發點是現實的資本主義社會的商品。「我們的研究就從分析商品開始」「商品首先是一個外界的對象」4 ，商品是外界的對象，是客觀存在的具體，可見《資本論》文本的敘述從一開始就不是抽象的觀念，而是具體的現實。同樣地，《資本論》的基本範疇：貨幣、資本，亦是外界的對象，是客觀存在的具體。

主張《資本論》的敘述方法是從抽象到具體，往往以《資本論》第一卷第一章「價值形式或交換價值」的文本為論據，認為文本的敘述是從「簡單的價值形式」到「貨幣形式」就是從抽象到具體。然而，20碼麻布值1件上衣的簡單價值形式，正是人們日常生活億萬次商品交換的現實經驗，難道還有比這個簡單的價值形式更具體的嗎？

將馬克思的方法區分為從具體到抽象的研究方法，以及從抽象到具體的敘述方法，《資本論》則是從抽象到具體敘述方法的應用，這是將馬克思抽象法的兩條道路一刀兩斷，斬盡殺絕，兩條道路彼此互不相干。如果，沒有從具體到抽象的道路，「從表象中的具體達到越來越稀薄的抽象」5 ，又如何能夠從抽象到具體，「導致具體的再現」6 呢？因此，《資本論》的方法是兩條道路並存，相互輝映。在《資本論》中譯本的文本敘述，常常可以看到「撇開」、「捨去」、「抽象」，這是馬克思抽象法的第一條道路──從具體到抽象。

因此，中共政治經濟學教科書認為《資本論》的敘述方法是從抽象到具體，是很嚴重的錯誤，是頭腳倒立的，是將《資本論》的方法顛倒成黑格爾的辯証法。

然而，什麼才是《資本論》的方法（當然亦包括了敘述方法）呢？「研究必須充分地佔有材料，分析它的各種發展形式，探尋這些形式的內在聯系」 7 ，研究現實的材料，分析現實的發展形式，探尋形式的內在聯係，這就是《資本論》的方法。

※注釋

1. 馬克思：《政治經濟學批判》導言，見《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二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頁18。

2. 馬克思：《資本論》第一卷(北京：中共中央馬恩列斯著作編譯局譯，1975年)，頁23。

3. 前揭書，頁24。

4. 前揭書，頁47。

5. 馬克思：《政治經濟學批判》導言，見《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二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頁18。

6. 前揭書，頁18。

7. 馬克思：《資本論》第一卷(北京：中共中央馬恩列斯著作編譯局譯，1975年)，頁23。